原發表於鮮網
發文時間: 9/1 2011 更新時間: 09/01 2011
好想好想再看一眼…這是此刻的心情。
夏季的海邊、冬天的陰雨霏霏,
加上他凝視的專注目光,那是無論什麼也無法取代的寶貴記憶。
嗯,陳信宏死了。
在他一個人旅行時出意外死的。
三年多、快要滿四年。
五月天沒有因此解散,只是主唱沒了、他們也沒打算增添新團員,不好發專輯。
歌迷愛他們、愛陳信宏,始終如一,在特定的日子會主動發起紀念晚會之類的,很感謝,但也弄得其他四人好像也跟著死了似的。
烏鴉嘴!!!
溫尚翊已經可以預見另外三人的抗議模樣。
身為團長,他一定得參與,會場總是充滿陳信宏的身影,投影布幕映上他的模樣、他的笑、他的創作、他的聲音、他的靈魂。令溫尚翊眷戀不捨的美好過往,不願遺忘卻又苦得想全部抹去。
不管如何,老天不算太跟他們過不去,至少他還是跟陳信宏見上了最後一面。
最後的最後,即使已分手,溫尚翊還是守在陳信宏身旁。
──痛…
趕到病房外穿上隔離衣,腳才剛在床旁站定手都還沒伸就聽到陳信宏喊痛。他已經昏迷了,也許是身上的傷和那些針頭折磨著他,也有人說病人的意識並不在這而是過去讓他疼痛的那一刻。
──別讓他痛苦。
溫尚翊皺著眉說。
他不喜歡這個空間,充滿病痛,在這裡來去的人們臉龐都佈滿了淚水。
握住微涼的手,溫尚翊使勁瞪著眼睛,努力咬著不讓淚流下,他不想影響旁邊的陳媽媽。
即使陳信宏沒睜開雙眼與自己對眼相望,溫尚翊知道,他仍舊會一輩子心繫著他。
年少輕狂的歲月,陳信宏和溫尚翊一起長大、一起改變。
他們在一起十三年,分開五年,他還是對他有感覺。
分手後兩人還是住在一起,他們把一間小工作房整理出來讓溫尚翊睡,原本的臥房留給陳信宏繼續使用,懶得搬東西也好、認床睡不慣也罷,他還是樂於照顧貪睡貪吃的陳主唱。
好友牙尖嘴利,用總是被歌迷們說著可愛的臉和聲音說──不乾不脆,養在身邊方便製造小孩嗎?垃圾…。
這是協議的結果,分開不是溫尚翊所願,他還無法過著沒有陳信宏的生活。讓陳信宏在身旁穿梭,雖然使他無法躲起來好好舔拭傷口、治療深處那顆疼痛的心,儘管苦澀但總好過陳信宏徹底離開他。
那一夜躺在彼此身邊,溫尚翊轉頭往書本、雜物已移到別處呈現空蕩蕩的木櫃方向看,再看看呆呆望著天花板沉默的陳信宏,有股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,他翻過身吻住陳信宏,就像從前、像一直以來的熱戀。
──為什麼要分手?
溫尚翊忍不住問。
──怪獸,雖然我們的心分開了,但身體還在一起。
陳信宏用平靜的聲音說。
感覺身旁的騷動,昏暗中隱約瞧見陳信宏正用他修長食指抹著眼角,他也回過頭來看溫尚翊。
──你別管。
幹!如果是十年前的他,肯定會把陳信宏抓起來狠狠拆吃入腹!溫尚翊沒搭腔,他把陳信宏攬進懷裡,感受戀人的暖暖體溫、氣息和無聲的哭泣。
五年,他們相處模式還是一樣,沒有多大的變動,只是少了戀人間專屬的親密互動。
──結果呢、有做嗎?
某次與石頭喝酒時,忽然被提出的問題。
──兩次。
第一次,溫尚翊單純抱持著想試探陳信宏而做的。
那時陳信宏掙扎得厲害,顯然很火大,溫尚翊費了好多力氣才達到目的。
成功的得到陳信宏、也成功的嚇到陳信宏,整個人好幾星期都神經兮兮。
溫尚翊有點愧疚、自責,但他不是那種會保證絕不再犯的偽聖人。
不過,看著陳信宏怒目瞪視的眼神,應該沒辦法有下次了,他想。
第二次,最後一次,分手後的第四年。
五月天放大假,陳信宏跑去歐洲獨自旅行一個月,兩人通過一次電話,陳信宏簡短地告訴溫尚翊,他在這沒手機,所以不用給電話,還有,別擔心。
於是陳信宏在溫尚翊的生命中無聲無息了一個月。
直到陳信宏再次回到這個家趴倒在客廳沙發上頭。
──阿信。
陳信宏動動身體,發出不知名的單音作為回答。
──欸夭袂?
──不餓,很累。
搖搖頭然後把臉埋向沙發。
──阿信。
──嗯?
──抱歉,拎北還沒完全習慣沒有你的生活。能不能…能不能別一次離開太久?
喔…好彆扭,除了告白他還從沒有在陳信宏面前說話這麼吭吭巴巴過…
陳信宏睜大眼看溫尚翊,眨了眨眼似乎在確定方才聽到的內容,溫尚翊又說了一遍,這回比較能保持鎮靜,他能夠靠近,挨在身旁說。陳信宏圓潤的雙眼慢慢泛紅,抿了下唇,拉住準備起身的溫尚翊。
如此……就像他們最快樂、美麗的十三年,溫尚翊好多次以為他們還在一起、他又得到陳信宏的笑容。感覺心臟跳得很快,甚至有點疼痛,聽到陳信宏帶著漸快的喘息喊他怪獸,他就射了。沒有拒絕,陳信宏仍舊願意在他身下呻吟、讓他佔有、讓他吻著,溫尚翊不知道這樣到底算什麼,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陳信宏,自己還是很愛他。
「喂!發呆呀?」蔡昇晏用手肘頂頂溫尚翊。
「嗯?」溫尚翊才發現自己站在大螢幕前已經許久。
「你慢看,後天有工作別忘了。」語畢,揚長而去。
目送好友的背影,溫尚翊將視線再次移到螢幕上,正好播放到一張陳信宏伸手拿木櫃裡的東西碰巧回過頭的照片。這系列是溫尚翊提供的,那是他和陳信宏第一次租房子充當兩人小窩時拍的。看著接下來的畫面,有陳信宏也有自己,陳信宏幾乎每一張都笑著,倒是自己,搞不懂那是什麼矬表情,只記得每拍一張陳信宏就鬼叫著”怪獸好帥”。
溫尚翊拿出手機點著通訊錄找尋當時房東的電話,他忽然想到那看看。
聯絡好房東,會場一結束,溫尚翊便驅車前往。
基本上沒什麼大更動,起初溫尚翊的心情有點像是參觀小時候就讀的學校一般,有趣又懷念,不過待久了他還是不禁沮喪,畢竟該與自己緬懷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在了。
──怪獸,我要可樂!
陳信宏喜歡賴在那張小沙發上犯懶,誰坐在那誰就是王。
──請不要集體密謀好嗎?
從房內走出,一邊壓壓亂翹的頭毛一邊對怪獸、瑪莎發射不滿視線,整人不手軟的陳主唱,對別人背著他進行的事特別敏感。
──寫不完啊、你先睡。
搖搖手,回頭對怪獸眨眨眼。
──你可以再不負責任一點。
帶著笑看怪獸把義大利麵醬拌得慘不忍睹。
──我來吧!
扛起倚靠白牆的馬椅,爬上高高的梯子把燈泡換成溫暖的鵝黃色,怪獸在下方扶著,他可以完全、徹底的由下往上望著陳信宏。
──我們一起許願,希望溫媽媽趕快醒來!
牽著怪獸的手獻上一吻,和他們真誠的想望。
按壓額角,一幕幕畫面結束於房東的叩門聲,房東遞給溫尚翊一個紙箱,是幾年前陳信宏回來時留下的。裡頭很簡單,最上面是一張照片,下面是畫冊一本和16G橘黃隨身碟一只。
拿起相片,溫尚翊也想拍張照再離開。
有些笨拙,試著想在相同的地方留下一張擺出相同姿勢的相片。
猜測陳信宏當時的心情,度假?不像,他的眼神太憂鬱。
擺好動作,按下拍攝鍵,他無法像陳信宏做得那樣、少女們口中的王子。往旁邊挪出距離再拍一張,假想自己和陳信宏倚肩而坐,如同那段他們已失去,像青春、香香蘋果般,令人想再嚐一次的甜美時間。
抱著箱子回到家,溫尚翊才開始仔細地觀看裡頭的其它東西。
畫冊挺陳舊,是陳信宏用很久那本。溫尚翊小心翻看就怕把它弄散了,前面是一些景物、建築、小動物、樂器,當然不會缺少溫尚翊。最後一部分令溫尚翊心臟猛跳一下,是陳信宏的自畫像!
頁面下字跡書寫的日期大約是陳信宏過世前一年,數字的後頭是『永遠』。
裡面一張張陳信宏的臉龐,正面、側臉,過份熾熱地凝視著溫尚翊,就像夜裡迴盪耳邊撩撥人心的低語輕喘,這睽違多年的目光讓溫尚翊不知所措、兩頰發燙。
被注視著,有點臉紅、同樣有點想哭,他永遠…永遠只是畫中的陳信宏。
小心翼翼翻著,畫冊中夾著一張自己的照片,年少時的溫尚翊。
和今日他意外得到的照片裡的陳信宏有著相同的動作。
原來他們都在試著找尋對方的軌跡與身影。
可以這麼猜想嗎?也許陳信宏還有那麼點愛他……。
睡前溫尚翊把隨身碟裡的資料轉進電腦,有STAYREAL的設計稿、過去的通告表、兩人的對話記錄、影片檔以及未發表過的詞曲。
點兩下打開影片。
那是上次演唱會彩排完陳信宏拍的,畫面裡有陳信宏,還有身後按著吉他弦的溫尚翊。
──喂!你會怎麼說?
溫尚翊沒抬頭,陳信宏不死心地把鏡頭湊近。
──怪獸,你會怎麼說呢?
──啥?
──沒事。
等等!趕忙把影片重頭播放。
──喂!你會怎麼說?
──怪獸,你會怎麼說呢?
──喂!你會怎麼說?
──怪獸,你會怎麼說呢?
──喂!你會怎麼說?
──怪獸,你會怎麼說呢?
──喂!你會怎麼說?
──怪獸,你會怎麼說呢?
──如果我說我愛你,你會怎麼說?
──喂!你會怎麼說?
──怪獸,你會怎麼說呢?
終曲是,溫尚翊聽到陳信宏一聲好輕柔的嘆息。
──如果我說我愛你,你會怎麼說?
──如果我說我愛你,你會怎麼說?
──如果我說我愛你,你會怎麼說?
──如果我說我愛你,你會怎麼說?
──如果我說我愛你,你會怎麼說?
將兩張照片拼湊在一起,
溫尚翊不知不覺已讓水氣佔滿眼眶,
如果不這麼裹足不前、
如果當時聽見他的嘆息、
如果早點看這段影片、
如果、如果、
如果你說你愛我,
我會說,我也愛你。
這樣,我們是不是就在一起了?
我們可以一起呼吸,
然後一起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