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發表於鮮網
發文時間: 8/6 2010 更新時間: 08/07 2010
這是我學生時代的事了。
在那家僻靜、舒適的咖啡廳。
連著四天我都到這來讀書,第五天下了大雨,就像神從天上倒水般,即使撐傘也免不了淋溼的命運。
快到店門口了,我加快了兩步。一是不想再被雨淋,二是不想讓別人搶先一步,雖然知道這家店根本沒什麼人,位置太偏僻了。
到達門口,有點惱怒看著眼前這位背對我蹲下的少年。
這是我的特權啊…他怎麼這樣?!!!
「你好兇喔。」
少年全然不知背後的我,自顧自的逗弄著礦泉水。
礦泉水,店長飼養的貓,每天都趴在店門口張望,有客人來時會像看見稀有動物似的,更加瞪大琥珀綠的雙眼。這幾天我踏進店裡前都會先跟礦泉水玩一會兒才能專心讀書,現在好了,我總不能跟他說,請閃開換我玩。
礦泉水開始伸出貓爪左右開攻,我對少年的行為感到好笑,人家不想和你玩,居然還賴著不走?!
唉,好心情被打亂了。
嗯,唯一可喜的是,少年顯然比我還倒楣(可喜可賀!)。他也是被大雨荼毒的人,髮尾不斷滴著水,衣服、外套、牛仔褲…全身上下可以濕的都濕了。
「牠叫礦泉水。」丟下這句話,沒等他回頭我便直接踏進店門直奔二樓,坐了平常習慣的位置。
跟服務生點了飲料後沒多久,少年也來到二樓,隔著走道與我相對而坐,他的樣子有點呆傻,而且被雨淋得很狼狽。
少年叫陳信宏,他的朋友溫尚翊這麼叫他。
「陳信宏!拎杯跟你講多少次,」凶神惡煞的一張臉「下雨天要帶…」沒說完的字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緊閉的唇,脫下外套蓋上陳信宏濕漉漉的腦袋擦拭著。
「會痛,溫尚翊!」
「會痛?知道會痛,怎麼不知道會冷?!」
「也會冷啊。又冷又痛,我好可憐…。」斜眼看了看溫尚翊,開始裝可憐。
「哎唷,挖嗯系佻剛诶。」語氣放軟「拿去換吧。」從包裡拿出疊好的白色T恤及長褲塞給陳信宏。
「嘖嘖,你好變態,居然自備衣褲。」
「你不是不愛帶傘,哪次下雨不是當落湯雞。」
「那怎麼不多帶條大毛巾?」
「我沒想到雨這麼大啊。」
「嘿嘿,你太嫩了。」
暫時結束沒營養的對話,溫尚翊目送陳信宏走進洗手間,才低頭翻起包,拿出貌似講義的紙張和書本平放在對方的桌面上,還先將它攤開到正確的頁數。
看著溫同學的舉動,猜測他是陳姓少年的朋友兼家教嗎?不曉得一小時收費多少,這學生難教啊…。
「這裡把題目給的數字都帶進去…阿信?」
「嗯,我在聽。」
「挖督甲供啥?」
「就那個X、Y…」
「哪來的X、Y?!題目給的是a、b、c!」溫尚翊奮力地用筆點著參考書,快把它戳穿似的。
他的臉色不佳。當然,我並不能直接瞧見溫同學的表情,只能看見他的後腦,要透過陳信宏背後的鏡子才能看清楚他猙獰的面孔。
「幹,你不要擺那種臉!」畢竟身處公共場所,還是要尊重他人,音量不如內容來得有殺傷力。
要準備重考的陳信宏看起來就是一個可悲又無助的少年;可憐的溫老師,明明在盡自己的職責,現在卻要接受學生無聲的控訴。其實溫尚翊很明理,幾小時下來他絕沒有在陳信宏不懂時吼過他半句。
「拎杯沒逼你念,不想讀就不要讀,你又不靠這些數字吃飯。」溫尚翊看著依然沉默不語的陳信宏,眼神溫柔到讓人頭皮發麻「等你想學、想知道,拎杯再教你。」伸手撥亂那個終於和他目光對上的少年的黑髮。
「這題用這條公式。」
「我不會啊。」
「你不要還沒看就說不會,哪有那麼多不會?!」
「我才說一句,你就那麼多句。」
「好啦,我的錯。你先算算看,這幾題題型都很類似。」
溫尚翊迅速翻著頁並在上頭做好記號。
陳信宏乖乖低下頭老實做題目,露出少有的認真。
再次抬頭看他們,陳信宏撐著額,很默默、低調的睡了…。溫尚翊沒出聲喊他,轉身抽起晾在椅背的外套後站起,輕手輕巧地為陳信宏披上,坐在他身旁,執筆於紙上書寫著,一段時間過去才放下筆,偏頭凝視打盹的陳信宏……
很專注,非常。
我離開了咖啡廳,回到家發現有份講義忘了拿。裡面是我最不擅長的証明題,因為不會做偏偏在參考書上又沒翻到相似的題目解法,順手放在一邊,就自然把它遺忘在那兒了。
畢竟是這麼討人厭的東西,不怕人拿。隔天我才到店內詢問服務生,她把講義遞給我。翻了翻,裡頭多夾了兩張紙,一張紙上畫了我,拿著筆目光惡狠狠的我,看起來很奇妙、另一張紙上面寫著講義內我所有不會做圈起來題目的解答,每題都很精簡且容易明瞭,唉……我開始羨慕擁有溫老師的陳同學了。
最後,我特地清空書桌左手邊的抽屜把畫放在裡頭,想到時就拉開看看。
最後的最後,陳信宏和溫尚翊不是靠數學而是與三位好夥伴憑藉著歌聲、樂曲在全世界發光發熱。
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了。
※※※※※※
陳信宏是真的很想認真!想過如果自己再聰明一些、對數字再有感覺一些…或許自己也能夠跟怪獸聊聊有關數學的話題。可偏偏自己根本沒法投入,感覺全無。有點灰心,他是不是又離怪獸的世界遠了些?真慘!
知道怪獸很喜歡做數獨,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。整個人蜷在沙發上,有時是報章雜誌附上的數獨專區,有時是特地從網路上列印下來的題目,誇張!
在原本坐在對面的女同學離開,二樓只剩下彼此後,怪獸的本性也露了出來,好像不吼吼他會不舒服似的。
在怪獸亂叫了幾小時後,阿信忽然覺得怪獸很可憐,於是試著對題目提出一些疑問。
「诶…溫尚翊,你真的有在聽嗎?」說了一長串的話,卻覺得對方根本心不在焉。
「有。」篤定的語氣。
「你根本沒在看題目。」阿信抬眼瞄瞄怪獸,他擺明是盯著自己。
「我說有。」接過阿信的筆,低下頭,解題。
題目解出來了,如怪獸所說,他真的都有在聽,甚至一一回答,對於陳信宏的問題。
「诶,陳信宏,你幹嘛亂送畫給別人?」
「我總是要了解自己的情敵一下嘛。你知不知道…她一直在看你。透過那面鏡子,偷偷地。」鮮少在怪獸面前暴露自己對他的佔有欲,不過偶爾一下,無妨。
「拎杯倒覺得,她是在看你…光明正大。」
看出怪獸的不滿絕不會少於自己,阿信噗嗤地笑出聲,以極小的音量說著──
「平常,你也可以很光明正大啊……」